那小小的萝卜干,是巧手侍弄出来的,是记忆中的美味,是伴随童年的暖,糅合了母亲的智慧和辛劳,那每一口人间烟火,都是生活的爱。
俗话说:“冬吃萝卜夏吃姜,不用医生开处方。”冬季吃萝卜,可顺气降火,它是低碳的环保补品,不仅经济实惠,还好吃得很,脆甜可口,煲汤用它,火锅用它,炒菜用它,馅料用它,怎么做都好吃,让人百吃不厌,舌尖生津。吃着甘甜的萝卜,儿时冬日晒萝卜干的时光常会萦绕脑海,那些沐浴阳光的惬意便在心田流淌。
那时每年秋收后,乡亲们总会在稻田里种上各种蔬菜,以迎接喜气洋洋的大年。每年春节前,父亲都会养十多只鹅,以过上一个有鹅肉吃的“肥年”。记得当时养鹅常喂萝卜叶和稻谷,稻谷金贵着呢,萝卜叶却易得,人一般不吃。于是每年母亲都种上很多萝卜,在沙地种着,还见缝插针,往田里番薯地里的一条条番薯沟背撒下种子。萝卜生命力强,不挑剔,偷一缕冬阳,张开嘴喝点水,就喜滋滋地生长,一晃眼白嫩嫩的个子就跟着翠绿的叶子蹦出泥土的禁锢。翠绿的叶子是鹅的美味,又肥又白的萝卜一时吃不完,母亲就把一箩筐一箩筐的萝卜晒干。
要晒出口感脆嫩的萝卜干,是要注重细节的,不小心萝卜干容易苦涩,遇上连日阴雨天还会发霉。记得母亲总是选择阳光灿烂的日子,拔摘萝卜回来,先用清水把萝卜洗干净,再把萝卜按长条方向对半切开,如果肥大萝卜的话,还要再对半切条。切好后,把一块块的萝卜切口向上铺好,上面撒一层盐,腌制一夜。母亲说,盐要适量,多了太咸,不好味,太少了存放时间不久会变质。第二天清晨,沐着暖暖的曦阳,把萝卜块铺在干净的地上或晒谷场上晒。我家离晒谷场较远,走几步就到了田野,故经常是铺在田基上晒。冬日的田基干旱,还有半干的草儿垫着,不用担心会弄脏萝卜。到晚上,萝卜块经过太阳的炙烤,一些水分已蒸发掉,身子变得柔软多了,颜色也渐渐变黄。收拾回家,母亲把萝卜放进簸箕里,撒上少许盐,不停地揉搓。萝卜块在母亲的搓揉下,仿佛渗出嫩滑的精华,身子泛着光,更驯服了。母亲说,用力揉搓萝卜干,让它尽可能与盐充分糅合,还能把其中的辣味儿搓掉,这样晒出的萝卜干就会脆嫩爽口。
常常恰好是寒假,晒萝卜干收萝卜干的活儿都是我的,我看着萝卜干一天天地变得更黄更小更软,心也仿佛跟着柔软。傍晚的阳光温柔了些,我和小伙伴们把鹅群往田野赶,鹅群觅着草,我们便到“犁了晒霜”(秋收后将田里深层的泥犁翻起来,使土壤充分利用冬季阳光和北风晒透、风化,改良土壤结构,乡亲们叫犁晒霜)的泥块上来回奔跑比赛,玩得累了、饿了,便走到晒萝卜干的田基上,挑几条最小最柔软颜色最黄的萝卜干,悄悄地品尝。刚晒两三天的萝卜干甜中带辣,还带着阳光的味道,我们吃得有滋有味,刚开始大口大口吃,半干的萝卜“啪啪啪”地在齿间脆响,后来则小口小口啧着,仿佛那是稀有美食,舍不得吃掉。
晒好的萝卜干一般是第二年的食物,为了防潮变质,要将萝卜干密封在瓦埕中。这一瓦埕的萝卜干,可是家里一年的美味:把萝卜干切块,下个油锅翻炒几下,加点糖煮一下,就是我们伴粥的上菜;萝卜干浸水,滤去多余的咸味,切成丁块,和着鸡蛋煎成块,那美味直馋着我们的眼睛不能眨动,扑鼻的蛋香、腻腻的油香,浑着又甜又咸的萝卜干,吃起来香儿不腻,恨不得立马把整盘煎蛋一股脑儿塞进嘴里。炎热的夏日,抓几把黄豆,放几条萝卜干,伴几片五花肉,熬成一锅汤,就成了我们的最美珍汤,淡黄淡黄的清汤,直馋得我们垂涎三尺,喝一口,浓浓的黄豆清香,在喉间打转,消暑解渴,再喝一口,肥腻的五花肉香,在舌尖缭绕,再喝一口,甘甜的萝卜干味儿,脆而不腻,一直喝到见锅底,一直喝到肚皮圆成大球……
萝卜干还是那时难得的零食。记得一天的课间,我和一个同学不知玩什么,突发奇想,跑到她家里,找到屋角那个黑不溜秋的瓦埕,揭开盖子,解开捆住埕口的一层膜,掏出放置在埕口最上面的一卷捏成球状的稻草,手伸进去,就能掏出萝卜干了。小心翼翼地照着原来的样子把瓦埕的一切归位,我们便迫不及待地分食手里的那几条散发着咸香味儿的萝卜干。存放了一段时间,萝卜干回糖了,红黑红黑的,是红糖的那种红,接近黑色了,一看就感觉里面满含着糖分。印象中我们没有冲洗,把一条萝卜干直接送到嘴里啃,那种带着咸香的甜在鼻孔中窜。我们来不及细细品尝,嘴里咀嚼着,把剩下的往裤兜里塞,就往学校飞奔而去。
岁月如梭,时光流转,如今物质充盈得幸福,各种各样的美食层出不穷,吸引着人们的眼球,充斥着人们的味蕾,冬季晒萝卜干已不再是乡亲们必做之活了,现在的孩子,不会品尝到萝卜干在一年四季里的不同味道,当然也想不到把萝卜干当零食吧。可是那小小的萝卜干,是巧手侍弄出来的,是记忆中的美味,是伴随童年的暖,糅合了母亲的智慧和辛劳,那每一口人间烟火,都是生活的爱。